第五十一章 闯宫
暮色中的楚国王宫,像一头静卧着的巨兽,给人一种狰狞恐怖的感觉。
吴不赊从侧后翻墙进去。他先后进过西门家、赵国王宫、西岳府,正如俗话所说,没吃过猪肉,还没见过猪跑?何况他还是吃过两回猪肉的。在这种庞大却又禁卫森严的地方找人,他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。小心摸进去,一点也不心急,避开明岗暗哨巡哨,在一个院子里看到一个闲在那里的小太监,他摸过去,伸手制住。
为什么要找闲着的小太监呢?因为他制住了人是要问话的,问完话即便不下手杀了,也至少要打晕过去。若是忙着的,半天不见人,必然会查,闲着的就不要担心这一点。
吴不赊左手掐着小太监脖子,右手变成一条蛇,草木之类,躯干构造比较简单。吴不赊有玄木心法,可以千变万化,可以变吊兰,也可以变桂花,但动物就不行了,所以吴不赊虽然有黑七的内丹,却就只能变猫,蛇是变不出的。他右手变出的蛇,还是用过多次的黑七的小幻术,只能骗普通人。不过小太监也就是普通人而已,身子不能动,面前一条蛇张开血盆大口,长长的信子吞吐着,几乎就要舔到脸上来,小太监吓得魂飞天外。
“问你两句话,你要老实回答,若有一字不实,我就放蛇咬死你。”小太监哪里敢抗拒,点头不迭。吴不赊略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,随便问了几个问题,小太监果然回答得老实,吴不赊这才问起颜如雪的住处。
王宫看上去禁卫森严,其实是这世上小道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,因为它的圈子实在太封闭了。宫女、太监、后妃,反正就是那些人,就像一张蜘蛛网,中心的蜘蛛动一下,每一根丝都会知道。尤其像颜如雪进宫这种既是大事又不需要严格保密的事,更是在宫里肆无忌惮地疯传。颜如雪长什么样,一餐吃多少东西,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。宫女传宫女,小太监传大太监,不要一个时辰,能传遍整个王宫,颜如雪的住处那更是人尽皆知。
颜如雪没跟四大长老住在一处,而是被王后接进了内宫,住在王后寝宫侧旁的海棠院。吴不赊也不要小太监带路,问清楚大致方向和距离,反手就把小太监掐晕过去。他心想:“颜小姐住在王后寝宫附近,这倒是好事。即便楚王派人监视,也该不会派男侍卫,太监和宫女中该不会有特别了得的高手吧。”
他还是化身成猫,照着小太监所说的方位摸过去,大致到了地方时,便一个个院子找过去。到其中一个院子的后窗时,吴不赊忽觉一股微微的灵力扫上身来。这种感觉他上次就有过,很显然,颜如雪就在房子里,她的心眼感应到了他。
吴不赊大喜,跃上窗子,一眼就看到了颜如雪。她站在床边,脸对着窗子,一脸的惊喜,先就叫道:“吴大哥,是你吗?”她肩头的灵犀一见吴不赊就叫了一声。她其实已经确定了,这问话,其实是有些喜难自禁的意思。
“颜小姐轻声,是我。”吴不赊进房,变回人身。
“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来的。”颜如雪迎上两步,不过还是站住了,因为强自抑制,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。
她的激动却让吴不赊产生了另外的想法,道:“是不是楚王一直在威逼你?这软蛋昏君,岂有此理。”
颜如雪确实受到了楚王的威胁,不过和吴不赊想象的有些不同。吴不赊想象的情形,楚王为了威逼颜如雪答应下嫁,还不知摆出了怎样的刀山剑林呢。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,人家好歹也是一大国之王,朝中不乏无数玩阴谋诡计的高手,在王宫中威胁一个女孩子,有的是手段,根本不可能摆刀摆枪的。颜如雪的激动,是因为另外的原因。
吴不赊远赴魔界接引云州遗族,在云州遗族包括颜如雪在内所有人的心里,吴不赊就是他们的亲人。在见识了赵炎和西岳帝君的卑鄙无耻后,在颜如雪心里,吴不赊是云州遗族在人界绝对信得过的唯一的亲人。现在云州遗族再次遭到了遗弃出卖,谁能信得过,谁会坚决站在云州遗族一边?只有吴不赊!听到消息,无论千里万里刀山火海,吴不赊一定会赶过来,颜如雪坚信这一点。
而现在,吴不赊真的来了。
有一个人始终和你站在一起,无论是天塌还是地陷,海枯石烂还是地老天荒,你都可以相信他。这种感觉,叫颜如雪如何能不激动,她还是有着很强的自制力,换了其他的女孩子,只怕会直接扑到吴不赊怀里。
颜如雪激情略抑,道:“楚王倒也没怎么威逼我。”
吴不赊疑惑起来:“他没有说让你……”他没有把话说全。如果楚王还没有以云州遗族作威胁压颜如雪下嫁,那他当然不必先说出来。不过那似乎应该不可能啊,外界都传开了,未必颜如雪这个当事人不知道。
颜如雪却知道他留在嘴中的话尾巴是什么,道:“说了,说楚国受到赵国攻击,尸莲国也来落井下石,趁机要挟,要我嫁给尸莲王,否则尸莲国就要和赵国联手夹攻。”
“你答应了?”
颜如雪神色一黯:“云州遗族住的是楚国的土地,吃穿用住,受惠良多,现在楚国有难,我理当……”
她的意思,竟然是答应了,吴不赊气得顿足:“你糊涂!”
“大哥。”颜如雪看着他,眼中已微见泪光,“我知道你关心我,我也不愿意。可受人滴水之恩,自当涌泉相报……”
“等一等。”吴不赊伸手止住她,“有些事情你可能没搞清楚。没错,云州遗族是住在楚国的土地上,也得了楚国不少好处,但请记住一点,这是一桩交易。云州遗族得了好处,南岳帝君和楚国楚王也得了好处,说白了,这只是一桩买卖。当时我出了价,南岳帝君和楚王还了价,如果他们买不起,我会另找买主,沿着海岸线,我还可以找吴国,甚至更远的齐国。”
竟然把云州遗族当作货物,有些过分了,但颜如雪听了,却没有太多的反感。一,从某些方面来说,这是事实;二,这话是吴不赊说的,吴不赊能赶来,他说任何话,她都不会反感。“大哥!”
“赵国突然之间攻打楚国,尸莲国也来凑热闹,你不要以为是巧合,这中间有一个大阴谋。”
“什么?”颜如雪有些发愣,“这中间有阴谋,什么阴谋?”
吴不赊犹豫过,是不是要把真相告诉颜如雪?真相会再次伤害这个纯真的女孩子,但不说出来显然不现实。
“南岳帝君和西岳帝君争天界北辰星位,楚国是南岳帝君一系,赵国是西岳帝君一系,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了。我把云州遗族回归的功劳送给了南岳帝君,南岳帝君声势大涨,把西岳帝君踩了下去。如果没有意外,北辰星君的位子肯定是南岳帝君的。西岳帝君不甘心,赵炎就给他出主意,勾结尸莲国攻打楚国,威逼楚王把你嫁给尸莲王。云州遗族有着独特的影响力,你又是云州遗族的圣女,地位超然,南岳帝君和楚王竟然把你嫁给一个魔王,风声传出去,赵炎、西岳帝君再在边上稍稍扇点儿风,必然人神共愤。那个时候,南岳帝君还有可能上调吗?”
西门紫烟和吴不赊说的时候,一直到把真相差点儿全部揭出来,吴不赊才明白。他虽然奸滑,只是生意场上的小聪明,但他给颜如雪说,只说到是个阴谋,提到西岳帝君和南岳帝君的争执,颜如雪便隐隐猜到了事实的真相。她是一族的圣女,大层面上的政治智慧,远超吴不赊。因此吴不赊只说到一半,她的双手已紧紧攥在了一起,身子微微发抖,脸上血色全无。
“竟然是这样,他们为了自己……怎么可以……他们是神啊。”
她仰首向天,无明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屋顶。
上次在船舱中,她也是这种神情,吴不赊这已是第二次看见了。
她就像一片雪花,空灵纯净,不含半点污垢,可这世间却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能让她容身。难道她终要陷身污垢,便如雪花,飘飘荡荡地寻觅后,最终还是要飘入尘土?
吴不赊心如刀搅。
或许他没有那么浪漫,但他知道珍惜,如果颜如雪是雪花,他愿把她捧在掌心,让她永离污浊的尘世。
“如雪,不要怕,有大哥在,他们的阴谋不可能得逞。”吴不赊走到窗边,他先前进来时,已留意过周遭,守卫不是很严,这一刻又凝神细听,并无异常,“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没有?收拾一下,现在就跟我走。”
颜如雪站在房中,整个人好像冰结了,一动不动。吴不赊知道她受到的刺激比较大,也不催她,只是静静地等着。好半天,颜如雪却摇了摇头:“大哥,谢谢你,但我不能跟你走!”
“为什么?”吴不赊急了,“你是担心云州遗族吗?担心楚王会对云州遗族不利?这个你不要担心,云州遗族地位特殊,楚王绝不敢像对其他小国一样对付云州遗族。就算他狗胆包天,楚国现在面临赵国和尸莲国两方的压力,兵力非常紧张,也抽不出多少人来对付云州遗族。云州遗族的战力我知道,全族动员,就有五万勇士,能在魔界撑下来,他们的战力一定非比寻常。多了,楚王没有这么多军队可派,少了,不管用。再说,就算楚王调二十万大军来,云州遗族依城而守,总可以撑一段时间。我们把风声放出去,云州遗族万里归来,楚王竟然为了一个魔国的威胁就来攻打。这可是人神共愤的事,万众声讨,楚王哪怕真是狗胆包着天,也不敢动你们。”
这些是他苦思所得,一长串说下来,自以为可以说动颜如雪。颜如雪却是苦笑摇头。吴不赊真恼了,一把抓住她手:“如雪,你怎么这么固执?都告诉你这是个阴谋了,你难道还有什么报恩的念头吗?”他以为颜如雪还是有报恩的想法,即便云州遗族没事,她也在为楚国担心呢。
“不是。”颜如雪摇头。
“那是为什么?”
颜如雪犹豫了一下,道:“其实楚王派人和我们说的时候,四大长老也是激烈反对的。”
这一点吴不赊想得到。云州遗族的圣女,竟要嫁给一个魔类,四大长老不反对才是撞鬼了呢。
“司雨长老也说过同样的话,他性子暴烈,当场和楚国大臣吵了起来,并说要杀回象南城去,楚国有本事就派大军来打,有种就把云州遗族给灭了。”
“是啊,有本事就来打啊。云州遗族在魔界都撑住了,还怕了区区一个楚国。”司雨长老这话说到了吴不赊心里去,“我谅楚国也没种真个把云州遗族灭族。云州遗族真要有事,楚国只怕也要亡国了,至少楚王这王位难得坐稳,所以我说你不要担心。”
颜如雪苦笑:“大哥知道楚国大臣是怎么回答的吗?”
“不管他们怎么回答的。”吴不赊摆手,“这些狗官我知道,真本事没有,勾心斗角个个成精,对付他们,斗嘴没用,得用拳头。就司雨长老的法子,云州遗族守城,他们有种来打,我们四下放风,三界共同声讨,不信那软蛋昏君撑得住。”
他这话蛮横,颜如雪再次苦笑,转换话题:“我们住的那象山县以前是象南国,大哥知道象南国是怎么亡国的吗?”
“听说象南国是被楚国和象西国联手灭掉的,两国平分其地。”吴不赊突然就觉出了不对,以楚国之强,灭一个小小的象南国,用得着和象西国联手吗?
“莫非里面另有缘故?”
“是。”颜如雪点头,“象南国国小人少,但勇悍好斗,尤其善驯象兵助战。楚国虽强,多次征讨,却一直没取得什么战果。”
“这么厉害,楚国可是大国!”吴不赊有些惊讶,若不是想到楚国要把象南国一半国土分给象西国的事,他还真有些不信。
楚国大臣当日为威逼颜如雪和四大长老就范,详细地说过灭掉象南国的过程,其中的细节,颜如雪全都知道。她静静地道:“每次楚国来打,象南国就兵分两路,一路守城,一路上山。上山的是象兵,楚国大军若全力攻城,象兵就攻其后背,楚国若分兵防备,攻城的兵力可又不够。象兵沿着象山四下出击,时不时的还去拦截楚国大军的粮道,象兵战力极强,楚国护粮的兵若少,粮食会遭劫;若兵多,则攻城的兵更少。因此,楚国虽强,竟是奈何不了象南国。”
“那后来是怎么灭的象南国呢?莫非从象西国也调来象兵参战,象兵斗象兵?”大象皮粗肉厚,力大无穷,冲击起来,步兵挡不住,骑兵也挡不住。在吴不赊想来,楚国必是从象西国借来了象兵助战。象西国既有个“象”字,十有八九也是有象兵的,楚国分一半国土给他们,便是有力的佐证,谁知却是大谬不然。
“不是,象西国好像没有象兵。”颜如雪摇头,“但象南国最终灭国,却和象西国有很大的关系。象西国地势比象南国高,象南河的源头就在象西国,距象南城五十余里,是象西国的双象口,象南河就是从双象口流出来的。当日楚国拿象南国无可奈何,象西国却来献计,愿助楚国一战灭亡象南国,条件是胜利后得到一半象南国的国土。”
“一战灭亡象南国,莫非是用水攻?”吴不赊隐隐觉出了不对。
“是。”颜如雪点头,“象西国在双象口拦河筑坝,十天后,开坝放水,洪水汹涌而下。”
“不对,楚王在撒谎。”吴不赊猛然插口,嘿嘿冷笑,“他们是说用洪水淹了象南国是吧?不可能,五十多里的距离,再高的洪水泄下来也剩不下多少。而且,象南国又是依山而筑,洪水想要淹掉象南城,绝无可能。”
他的意思,颜如雪他们是被楚国那些鬼精鬼精的大臣骗了,可颜如雪和四大长老又不是小孩子,能在魔界苦撑不倒,更绝不是等闲之辈,如果真是这种小伎俩,他们怎么可能看不穿。吴不赊也是话出口才想到这一点的,果见颜如雪摇头。她苦笑道:“洪水是淹不了象南城,但能把象南河周围的庄园、农田给淹了。”
“水会退下去啊?”
“泄了洪,象西国马上又把水坝筑起来,过半个月,再又掘坝放水。”
吴不赊脸如死灰,他明白了,泄了洪再蓄,过半个月又泄。洪水确实淹不了象南城,甚至可能淹不死一个象南国的人,但象南国的田园却毁了。人是要吃饭的,不种田,没有粮食,哪来的饭吃?这一计,釜底抽薪,可真是毒啊。
“象南国坚持了半年,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,全军出城突击,大半战死,小半逃进象山,就此流落异乡。象南王在王宫中堆积柴草,王族百口和城中不愿投降的大臣、百姓数千人聚在一起,一把火自焚而死。”
吴不赊遥想当日的情形,心生敬佩:“这象南王比楚王这软蛋可是有骨气多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颜如雪脸上也有神往之色,“这世间有很多的黑暗,也总有那么几根不屈的骨头。”
吴不赊忽地想到一事:“楚王不是说把象山周围百里之地全数划给云州遗族吗?双象口距象南城不过五十多里,该也是云州遗族的地盘啊。云州遗族接收过来,筑卡防守,不就没事了吗?”
“楚王说的百里,是指楚国境内,双象口在象西国境内,怎么可能划给云州遗族?”颜如雪其实还有些话没说,楚王说得大方,其实很大一部分是纸上的画饼。象南国多山,北和南都是山,根本没什么用,西去三十多里就是象西国边境了。只往东沿着象南河有几十里地,当然,养活云州遗族十多万人,这块地也足够了。只是相比于楚王的大饼,实得的少了太多,真要算起来,五分之一都没拿到。吴不赊若是知道实情,只怕会跳起来,颜如雪不想他自责,实情便藏起来没有说。
“楚国那些大臣就是用象南国的例子威胁你们?”吴不赊咬牙。颜如雪没有直接作答,好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:“云州遗族不会轻易屈服,但我们也不可能比象南国做得更好。有些时候,光有勇气是没有用的,云州遗族区区十几万老幼,没有办法和楚国这样的大国对抗,何况楚国还有那么多属国帮手。”
“楚国若真敢那么做,象西国若真敢助纣为虐,必将引得人神共愤,成为全天下的公敌。”
“做与说是两回事。”颜如雪眼光悠远,“魔界有句话,真理只在弓箭射程之内,我觉得很有道理。云州遗族真个灭了族,便全天下人人同情,也是无用。没有惩罚楚国和象西国的利剑,全天下人人诅咒也拿他们无可奈何。而且面对强权,也未必有人人诅咒的胆气,便是天帝,在没有天兵天将撑腰的情况下,也不一定就敢下旨斥责。”
看到西岳帝君的真面目后,颜如雪对天界和神仙们少了几分盲目的祟拜。这些日子留神打听,对天界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,知道以前威震魔界的十万天兵天将已是昨日黄花。天帝和天庭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只是一个唬人的空架子,她因此而有了这番感叹,其实也是绝望。若天庭真有无上的威摄力,她会死扛到底,天有眼,天有报,颜如雪就不信楚国敢拿云州遗族怎么样。可天帝有眼不敢看,天庭更无力主持公道,她还能指望谁?
“大哥,谢谢你,你能来,我真的高兴坏了,但我不能跟你走。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,吃了无数的苦,受了无数的罪,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,我只想他们过一点安生的日子。我的族人,他们真的累了,再也经不起折腾了。”她的语调痛苦而深情,让人泪下。
“可是,你是要嫁给尸莲王啊,一个魔类。”
“只要我的族人能得到安宁,别说只是嫁给尸莲王,就是让我下地狱,我也甘之如饴。”她的语调轻柔,内中却蕴含着无比的坚决,“我只盼望,这是云州遗族付出的最后的代价。苍天开眼,再也莫要让我苦难的族人为难了。”
她外表瘦弱,可这瘦弱的身躯下面蕴含着的力量,吴不赊从来也没有怀疑过。她既然作出了决定,就很难有力量可以改变。
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尸莲王吗?这个如初雪般美丽的女孩,真的要在污垢的尘世中毁灭?
吴不赊双脚化成树根,深深扎进地底。他胸中憋着一口气,他想要撑裂大地,他想要撕开天空。
“不,我把你从魔界带回来,不是让你受辱的。”吴不赊忽地伸手,一下子制住了颜如雪。
颜如雪根本没去想吴不赊会对她动手,身子一软,已被吴不赊抱在怀里。又惊又羞,她叫道:“大哥,你要做什么?”
“我要带你走。”
“不行。”颜如雪身子发软,语气却是异常坚决,“大哥,我知道你关心我,但为了我的族人,我绝不能跟你走。”
“你以为建立在你痛苦之上的安宁欢乐,你的族人能够安心享受吗?”吴不赊猛然抓住她双肩,怒狠狠地直视着她双眼。颜如雪看不见,却似乎又看见了那眼光中的愤怒和痛苦,“如果你的族人能够在你的痛苦之上安心享乐,他们不值得我多看一眼。如果他们不能,那你为什么这么做。你要让十二万族人因你的牺牲而痛苦终生吗?那你的牺牲又还有什么意义?”
“可是……”颜如雪还想分辩,一时间却找不到措词。吴不赊不再管她,这家伙手多,把她往背上一背,多生出两只手牢牢箍住她,弓身便从窗子里跳了出去。
背着人,不能化猫,但先前进来时记了路,悄无声息地穿院而出。过另一个院子,越墙,左侧不远处忽有一个声音传过来:“什么人?”随即便响起尖叫声,“有刺客!”
“刺你妹子哦。”吴不赊心中正没好气,暗骂一句,腾身飞起,要以最快的速度突出王宫。颜如雪身材纤瘦,最多不会超过九十斤,吴不赊背着她,速度只是略有降低。若无拦截,他有把握可以用这个速度在片刻之间飞出五十里之外。
世间的事,总没有想象得好。事实上,飞越王宫怎么会不遭拦截,一般禁卫反应不过来,值夜的玄功高手反应可不慢。吴不赊身子才一飞起,数道灵力同时扫上身来,呼叱声中,前后左右都有身影闪动。吴不赊不管不顾,往前疾掠。
“大胆狂徒,还不放下人来。”一名侍卫兜头拦住,手中枪如毒蛇吐信,点击吴不赊咽喉,枪势如风,既稳且狠。
“这软蛋昏君的王宫中倒还真网罗了不少好手。”吴不赊暗赞一声好,不闪不避,左手一晃,曲尺在手,往外挂,右手一扬,短斧高举,劈。
那侍卫枪势灵动,枪尖吞吐,一抽一放,闪过吴不赊曲尺,枪尖寒光闪烁,已指向吴不赊胸膛,一抽一送,抽屉枪,枪中王,此人枪势,已尽得枪中三昧。吴不赊见过九斤刺使枪,霸道或许要强上三分,但论使枪的精妙,与这侍卫比,相差不可以里计。而看这侍卫的服饰,不过是普通的军官,年龄也不大,最多三十岁。
“巫楚之地,云蒸泽蔚,藏龙卧虎,传言果真不虚。这一个小小的侍卫头领,仅以枪论,便是大师级的人物。”吴不赊心下大是感叹,楚王拥地万里,藏才无数,偏生却是如此软蛋,这老天还真是瞎了眼啊。心中感叹,手却不慢,论武功他和这侍卫不是一个档次,他强的是手多,曲尺格空,胸前竟又生出一只手,还是把曲尺,再挂。他作好了准备,这侍卫的抽屉枪若反复抽呢,他就反复出手,同时两胁生出两只手来,左手凿,右手锯。招式说实话还真不怎么样,关键摆出那架势吓人,仿佛就要把那侍卫当成烂木头,一锯两断。
这侍卫武功高,玄功一般,也就是能飞的水平,如何挡得了吴不赊这多手怪,不退也得退。他回身大撤步,反把旋枪,丈许大一个枪花,将吴不赊所有的兵器全挡在枪花之外。
吴不赊自然没心情去破他的枪圈,步子一错,嗖一下就蹿了过去。他虽然背了个人,身法仍比那侍卫要快得多。那侍卫后把一抽,枪花如流星幻灭,顺把一送,枪尖跟着吴不赊背影就扎,身随枪进,灵动如蛇,优雅如龙。但吴不赊去势实在太快,他这枪势,不过是自舞自看,仿佛墙角的梅花,独自香着。
吴不赊其实留了心,大师级的枪王啊,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绝招,颜如雪可在他背上呢,自己挨一枪无所谓,扎了颜如雪就要老命了。结果那侍卫拉下去老远,他放心了,眼光却是一凝,前面又有两名侍卫现身拦截,四面还有侍卫往这边赶。高手太多,而且会越来越多,一个人无所谓,最怕伤了颜如雪,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开前路的拦截,在包围圈形成之前溜之大吉,才有可能保得颜如雪不受伤害。
颜如雪身子软麻,眼耳不失,自也看得清形势,道:“大哥,还是放下我吧。这件事,不能这么解决的。”
吴不赊的蛮横让她有些恼,又有些甜,但全族十二万人的重量压在她背上,如果真因她的逃避而给族人带去灾难,她实在不情愿。
吴不赊已经发了蛮,又哪里肯听她的,道:“叫我大哥就听我的话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不叫我大哥你就当我是采花贼,既然落到我手里,那就乖乖的。”
这叫什么话!颜如雪一肚子心思,也被这话逗得扑哧一笑。
说话间,已冲到那两名侍卫面前,两名侍卫用的都是刀,一左一右,摆出双虎拦路的架势。吴不赊一声狂吼:“我要发狂了,谁拦着我谁倒霉。”吼声中扑扑一串响,他双肩、两胁,无数只手生出来,也搞不清有多少只手。两名侍卫四只眼一通乱眨却还是没数清楚,当然,这里要把话说清楚,不能冤枉人,不是两名侍卫眼力不济,也不是蒙学没学好,一二三数不清,而是吴不赊那些手不老实。十多只手,斧、刨、锯、凿、尺、斗,风车一般就抡过去,老天爷,谁看得清啊,又谁挡得住?怎么挡?招数绝不精妙,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,乱锯气死老木匠。两名侍卫根本没法子挡,更莫说见招拆招,疯子打死人不偿命,得,咱不跟一疯子见识。两人是识时务的,左右一分,吴不赊“噌”一下便从两人中间蹿了过去。过去了就过去了吧,他所有的手却反过来,反手拍巴掌,那手还变长了,两名侍卫只得再往后跃,口中乱骂。
其实这怪不得吴不赊,他过去了还反手拍苍蝇,是怕两人追得太快或放暗器之类,伤了背后的颜如雪,倒不是得了便宜卖乖,临走还要捞一把。
吴不赊眼见是冲出去了。离着宫墙不远,忽地冷哼声起,一个身影露出来,挡在了前面。这是一个青衣老者,须发皆白,身量不高,背着手站在那里,也不见什么兵器,却给人一种渊停岳峙的气势。
颜如雪一眼看清这老者,低呼一声:“大哥快放开我!这人是楚国侍卫总管席元主,身手极高。”
放开她,她十有八九不肯再跟着走,吴不赊可不做这种傻事,嘿嘿一笑:“手高有什么了不起,看我手多。”往前一扑,还是十二三只手,风车般抡过去。
席元主老目如电,看得清楚,却是不慌不忙,右手伸出来,在胸前划一个圆圈。他手中原来拿着一把黄纸,一圈划下来,黄纸在胸前布成一个圆圈,难道他想用这一圈黄纸挡住吴不赊的狂攻?这可是纸啊,又不是钢板?未必纸能化钢?这法术可了得,值大钱了。
吴不赊心中诧异,手下倒是留了神,其他手略缓,只一只手执斧猛劈,正劈在那圈黄纸的中心,堪堪劈到,那黄纸上红光一闪。吴不赊这才看清,黄纸上原来是画了符的,黄纸刚好是八张,画着八卦,被吴不赊一劈,八卦亮起来,每一卦都发出半尺长的红光,八道红光连在一起,形成一道亮眼的红圈。吴不赊斧头劈上去,刚好劈在这一圈红光的中心,红光突地大亮,光芒射起三四尺。吴不赊只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,虎口巨震,竟是握不住斧头,脱手飞出,一只胳膊也是又麻又胀。他大吃一惊,胳膊疾往身体里一缩,到身子里面忍痛去了。
“大哥当心,这是黄天飞卦,威力极大,不可硬挡。”颜如雪在宫中听说过这席元主的名头,也知道他有这一门法术,极为了得。
“黄天飞卦?”吴不赊先前不以为意,碰了一斧,斧头居然都给震飞了,不免惊心,细看那卦。
先前席元主在胸前放卦,八道卦不过拼成尺余方圆一个圈子,这时红光亮起,卦圈放大,竟有丈许方圆,红芒闪烁,那情形,仿佛早晨喷薄的红日,美丽眩目。
席元主仍是背着手,斜斜立在卦后,一脸傲然: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,一卦在手,万法俱空。那妖孽,还不放下人来,束手就缚。”
“你这老儿想逆天造反啊,好好好,我举三只手赞成。”吴不赊嘴中呵呵笑,果然又多出三只手来,却拿着三个墨斗,甩手把墨斗对着黄天飞卦打过去,“不过你这光太单调了,我给你染染色吧。”
墨斗撞在黄天飞卦上,果然厉害,三个墨斗撞得粉碎,当然,吴不赊用的劲也大,要的就是这效果。斗若不碎,墨汁哪里洒得开,斗一碎,墨汁飞溅,刹时把红亮亮一圈黄天飞卦,染成一个黑锅底。
席元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吴不赊竟然有如此怪招。他猝不及防,急收卦时,已污了宝贝,一时气得哇哇大叫。趁着他看卦,吴不赊早斜里蹿了出去。
席元主的黄天飞卦妙悟玄法,若论防守,实是天下最厉害的法器之一,也可用于攻击,同样威力奇大。不过席元主识得颜如雪,知道楚王要把她嫁给尸莲王以挡兵灾的,干系重大,所以不敢放卦,打定的主意是以卦相拦,只要后面的侍卫围上来,那时再慢慢捉拿吴不赊。不想吴不赊出一怪招,污了飞卦,竟是逃了出去,再看宝贝,暂时已是不能用了,这跟头栽得大。他一时间须发戟立,反手拔剑:“老夫今夜若不将你碎尸万段,誓不为人。”狂追下去,后面自然跟着一长串侍卫。
第五十二章 合欢
“碎尸万段啊,太辛苦点了吧,你老人家一把年纪,可别闪了腰。”吴不赊哈哈大笑,撒开脚丫子狂掠。
吴不赊一身乱七八糟的功夫,最差的是武功招式,最怪的是玄木心法,手多啊,别说我招式不行,乱拳打死老师傅。他最强的是身法,灵猫步轻灵小巧捷变无双,阴阳双生的追风步虽然怪里怪气,若论快,实算得上天下最快的身法之一。反正就吴不赊见过的,除了一个驼玉儿,没人快过他,就是驼玉儿也并不比他快,这会儿不要命地狂掠,虽然背上背了个人,席元主狂怒之下也拿出了当年吃奶的劲儿,可还是越拉越远。
颜如雪回头看席元主的身影越来越小,终至不见,替吴不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。她心情比较怪,不赞成吴不赊的横蛮霸道,却又不希望吴不赊被席元主追上。她自己劝吴不赊回心转意是一回事,吴不赊硬被席元主逼得放下她可又是另一回事。
“大哥真是了不起。”她轻笑,“尤其你那一招墨汁污卦,亏你怎么想出来的。”
“做生意嘛,就是要出奇招。”吴不赊也大是得意。说实话,刚才那一招还真是灵光闪动呢,这会儿想来,也是很有成就感。“那老儿的卦怕是要重画了,若是师门祖传,他只怕还画不来,拿水洗吧,哈哈哈,可别洗成纸渣。”
“他顽皮起来像个孩子。”颜如雪也笑,却想起自身的事,道,“大哥,你还是放下我吧,这样不行的。”
“说了你叫我大哥就听我的,小丫头哪卿喳喳的,想要讨打吗?”吴不赊说着,搂着颜如雪大腿的手抬起来,竟真个在颜如雪屁股打了一板。
吴不赊抬起巴掌的时候没想那么多,真个一掌打下去才意识到不对,冲口想说对不起,好像也不对。女孩子的屁股是个很怪异的地方,有资格打的人不用说对不起,没资格打的人却不能说对不起,一时大是尴尬。
颜如雪也没想到吴不赊会说打就打,男女授受不亲,吴不赊强背着她,还可以解释为事急用权,可打她屁股,这个怎么说?她一时间也是透耳根子通红,有些怪,倒不是怒,却是羞得厉害,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在心里头乱窜。本来挨了打,应该是羞恼愤怒身子紧绷,这会儿却是全身发软,仿佛那一掌下去,打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,脑子也打空了,再不能张口。
颜如雪身子虽然轻巧,但吴不赊想一直这么背着她飞也是不可能的,又不能放开她。楚王也绝不会任由颜如雪就这么被劫走,席元主等人必会死追不放,唯一的办法,就是引开他们。
楚国多山多泽,吴不赊看前面一座高山,他在空中盘旋了一下,看到一处断崖,有了计较。他落下来,把颜如雪放在地下,道:“如雪,你坐一会儿。”
吴不赊自己入林,伐木做了一只木猫,回到颜如雪身边。颜如雪脸色颇为尴尬。吴不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静静等着,不多会儿,感应到灵力波动,席元主追上来了。吴不赊取醒木令在木猫身上连点六下,往断崖对面一抛,喝道:“逢山而入,见林就钻。”
木猫在半空中化为黑猫,钻林而去,醒木令在它身上加的灵力足,其势如电。
“可惜不能飞。”吴不赊微觉遗撼,抱起颜如雪,跳下崖去,隐在崖下。
席元主追上来,突地往下飞,贴着林子飞了过去,很显然,他感应到了木猫身上发出的灵力波动,跟着追下去了。
“成了。”吴不赊暗喜,却不敢上去,反往崖下钻。席元主后面,肯定还有其他的侍卫,而且吴不赊也不知道木猫能逃出多远。虽然他用醒木令点了六下,理论上木猫可以支撑六个时辰,但如果给席元主提前追上了呢?现在的有利条件是,席元主已被木猫引了开去,后面的侍卫也会追下去。如果吴不赊带了颜如雪从另一个方向走,在席元主察觉木猫真相前,不怕他会追上来。但吴不赊背着颜如雪,又能飞多远呢?所以吴不赊干脆往下走,在崖下藏个一两天甚至三五天,席元主彻底失去他的踪迹,再没法追踪他,他才好带颜如雪远走。
断崖深达百丈,崖下有小溪,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,三五奇石,隐于花草矮松之间。吴不赊两个下落,惊起一群松鸡,却不飞远,十多丈外就落了下来,歪着脖子看着吴不赊两个。
离着水潭不远的崖壁上,有一个山洞,洞口有丈许方圆,约摸五六丈深浅。吴不赊抱了颜如雪进洞,道:“如雪,对不起,一个时辰后我放开你。”
以木猫的速度,一个时辰至少可以跑出两百里以外,如果席元主追到两百里外才追上木猫,也不可能再回这断崖处搜索。一个时辰,吴不赊至少又能飞出几百里,他还搜什么搜,却绝不会想到吴不赊偏偏不跑,就藏在崖下。
如果席元主不多会儿就回头搜索呢,那就说明木猫提前出了问题,吴不赊能躲就躲,实在躲不过就带颜如雪突围。关键在于,万一席元主回头搜索,颜如雪不能捣乱。所以他说一个时辰内不能放开颜如雪,其实他不知道,就算他放开颜如雪,就算席元主神机妙算来这崖下搜索,颜如雪也绝不会吱声给他捣乱,不是说颜如雪已经回心转意,只是不会让他为难。
听了吴不赊的话,颜如雪也不吱声,倒是她肩头的灵犀冲吴不赊唧唧叫了两声,很有意见的样子。不过吴不赊脸皮厚,反正不懂鸟语,装作不在意,不理不睬,道:“你坐一会儿,我在外面看着。”
到洞外,凝神听着崖上的动静,风声呜呜,虫声唧唧,除此并无异常响动,看来席元主既没有追上木猫,也没有发现木猫有假。
“只是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她呢?”想要说服颜如雪,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吴不赊很有些挠头。忽听得洞中颜如雪一声惊叫,吴不赊吃了一惊,急掠回去:“如雪,怎么了?”
“蛇,我给蛇咬了。”
随着她的话声,吴不赊果然看见了一条蛇。这蛇不大,拇指粗细,两尺来长,色作青碧,怪异的是,这蛇头顶上有团肉冠。吴不赊也不识得这是什么蛇,他恼的是这蛇竟敢咬颜如雪,这蛇正想逃,他手一伸,一下便拿住了这蛇的七寸。猫是蛇的天敌,他这一伸手,看似简单,其实有个大拿法,那蛇全无挣扎的余地,给他顺手一掼,那蛇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,远远地被射在对面石壁上,撞成了肉酱。
“咬着哪里了?我看看。”看颜如雪手上没什么伤痕,吴不赊情急之下,竟要去掀颜如雪的裙子。
“你不要乱看,放开我。”颜如雪又羞又急,虽然给吴不赊强行搂搂抱抱过,但来掀她的裙子,可也太孟浪了。
吴不赊确实也是一时急昏了头,这时也意识到不妥,忙解开颜如雪禁制。颜如雪微微侧身,想不要吴不赊看,但感应到吴不赊情急上火的样子,又不好开口,略一迟疑,掀起裙子,再捋起裤脚。她莹白如玉的小腿上,浅浅两个牙印,却没有血渗出来。
“你感觉怎么样,是痛还是麻?”吴不赊听人说过,无毒蛇咬了痛,真正毒蛇咬了反而是麻。
“是麻。”这种粗浅的经验颜如雪也有,“可能是毒蛇。”
“都怪我。”吴不赊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,“我要是不制住你,怎么会被蛇咬?”
“大哥你别自责,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,不怪你的。”颜如雪忙开解他,“我身上有解毒药,应该不碍事的。”
“又不知道是什么蛇,一般的解毒药只怕管不了用。”吴不赊急得上火,忽地记起身上有宝,喜叫道,“有办法了。我身上有宝贝呢,济世金蝉。”
“济世金蝉?”颜如雪自然没听过济世金蝉的名字,一脸疑惑,不过听吴不赊兴奋的语气,是好东西是不会错的。
吴不赊掏出济世金蝉,可怜这宝贝儿,当年随着追风子时,不知救了多少生灵,到吴不赊手里,几年了,别说救人,便天日也没见几回。
济世金蝉从盒子里飞出来,先知了知了地欢叫了两声,在吴不赊、颜如雪头顶飞了两圈,却引起了颜如雪肩头灵犀的注意,啾的叫了一声。吴不赊这才想起鸟可是吃蝉的,济世金蝉虽是灵物,灵犀可也不是凡品,若一口叨了可是麻烦。他忙虚按着灵犀道:“我的姑奶奶,这可不是你吃的,乖乖不要动,呆会我去潭里捞几条漂亮小鱼犒劳你。”
他一脸巴结,灵犀却不领情,见他手按上来,一张翅飞到了颜如雪右肩,不让他摸着。颜如雪倒是扑哧一笑,伸手摸了摸灵犀的羽毛,道:“大哥放心,灵犀颇有灵性,不会乱来的。”
她这么说,吴不赊放下心来,奇怪的是,济世金蝉围着两人头顶飞了几圈,不往颜如雪的伤口上落,却又回到了玉盒子里。
“怎么了?”吴不赊大是奇怪,“不合胃口?我说大爷,这是救命的事,不是酒楼里点菜呢。即便不合胃口,你老也将就着尝口儿?”
他着急,颜如雪听得新鲜,却又是一笑。因为颜如雪地位超然,吴不赊在她和四大长老面前,一直端着架子,摆出正儿八经的态度,油腔滑调的话从来不说。今夜这样子说话,还真是头一次听见。她心下想:“原来他也有不正经的时刻。”
给吴不赊一催,济世金蝉又飞了起来,飞了两圈,却还是落在了玉盒子里。搞什么啊,吴不赊真急了,伸手捉了济世金蝉放到颜如雪腿上:“大爷,看你这老花眼重的,这里呢。”
真是怪事了,本来济世金蝉闻到毒,便如老酒鬼闻到美酒,可这会儿就算被捉到了颜如雪腿上,却仍不肯吸毒,不但不肯吸毒,反而特别害怕的样子,嗞一下就飞了起来,笔直钻进玉盒子里。
吴不赊再捉,济世金蝉唧唧直叫,放到伤口上,却好像挨着了烙铁,又是嗞的一声就飞回了玉盒子里,须臾不敢停留。
怎么回事?未必济世金蝉怕了这毒,不能啊?吴不赊又惊又疑:“不会是无毒蛇吧。”贴身看颜如雪伤口,鼻中闻到一股香味。这股香味非常奇怪,好像带着股甜味儿。吴不赊先前背着颜如雪,后来又抱过她,她身上的体香算是很熟悉了,绝不是这股味儿,这股味儿哪来的?
女孩子身上的味道,甜也好香也好,不是特别亲密的人,不好问的。吴不赊这会儿不糊涂,明白这禁忌,抬头看颜如雪道:“如雪,你感觉身上有什么异常没有,济世金蝉怪得很,竟然不肯吸毒。我怀疑这蛇可能是无毒蛇,伤口无毒,所以济世金蝉不吸……如雪,你怎么了?如雪。”
这时候的颜如雪,面色酡红,眼光迷离,仿佛喝醉了酒,如点朱般的红唇微微张开,轻喘着,竟微微带着一丝呻吟。这声音吴不赊熟悉得很,叶轻红、九斤丽每每动情时,喉咙里都会发出这种声音。颜如雪素来端庄,怎么突然之间这个样子了?
给吴不赊一声急叫,颜如雪身子一震,仿佛从梦境中醒来,“啊”的叫了一声,一时面红如血,嘴里啾啾吐出一串急音。灵犀啾啾应了两声,颜如雪火红的脸突地惨白如纸,道:“是合欢。”
“合欢?”吴不赊一愣,“什么合欢?”
“刚才那条蛇,是合欢蛇。”
“合欢蛇?”吴不赊想了一下,“没听说过,有毒没毒?”
“有毒,它的毒比较怪……”颜如雪吞吞吐吐,似乎有些难以出口。
“有毒,那济世金蝉为什么不吸?比较怪?”吴不赊糊涂了,这毒难道怪到济世金蝉都不敢下口。看盒子里的济世金蝉,身子缩着,很畏惧的样子,估计便再捉了它去,也不敢吸。吴不赊急了,猛地蹲下,把颜如雪小腿架在膝头,头一低,含着伤口就往外吸。
“不要,这毒吸不得!”颜如雪急推他头,哪里推得开,看吴不赊吸一口吐一口,不停顿地连吸数口,便知道他已经中毒。而她体内那种奇异的变化又已生出,心中暗祷:“列位师祖有灵,非是如雪轻浮,实乃天意,吴大哥有大恩于我族,我便是没中毒,他中了毒,我也要救他,何况我自己也中了毒,刚好可以互解,列位师祖在天有灵,原谅弟子。”
吴不赊吸了数口,看伤口处渗出新鲜的红血,他对治蛇毒没有经验,只是听说过伤口中黑血吸尽转成红血那就可以了,抬头看颜如雪:“如雪,怎么样,好些了没有?”
颜如雪却又变成了先前的样子,无明的眼波瞟着他,竟满是媚意,嘴中的喘息也剧烈了好些。听到他问,她道:“好些了,大哥,谢谢你,你真好。”声音柔媚,大异往昔,最怪异的是,她竟然伸出手,轻抚吴不赊的脸,随后另一只手也伸出来,双手钩住了吴不赊的脖子。
颜如雪容颜绝美,尤其是她那种如冰雪空灵的气质,非常得独特,这样的美女,是个男人都会动心。吴不赊还是个有点好色的家伙,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。若换了其他女人有这样的美色,他便不敢公然调戏,也一定会在心里意淫一番,但对颜如雪,他却从来没有往男女情事方面想过。这个比冰雪还要纯洁的女孩子,她削瘦的肩膀上担着如此的重担,让他怜惜,让他崇敬,他绝不敢玷污她,哪怕在心里想都不行,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颜如雪会突然这么对他,一时竟呆住了。
“如雪,你怎么了?你别……”话没说完,颜如雪突然直扑进他怀里来,喷着热气的红唇一下子吻住了他。她的唇火辣、柔软,不像叶轻红的唇那么丰艳肉感,却有一种另外的韵味,噙在嘴里,仿佛噙着两片花瓣。
吴不赊心中觉得有些不妥,一时却舍不得推开,便在犹豫间,忽觉腹中一热,这股热气一发便不可收拾,热腾腾奔流满身,只一刹便全身火热,脑子也迷糊起来,浑忘一切,心里眼里,只有怀中的这具火热躯体。他狂热地吻着她,手去她衣服内摸索揉搓。颜如雪回吻他,手在他身上抓着,大声地喘息呻吟。这更刺激了吴不赊,他几乎是用撕扯的方式,三两把就脱光了颜如雪身上的衣服。却还有丝丝清明,记得先把衣服铺在地上,再把颜如雪放上去。
颜如雪看上去瘦,其实是骨架小巧,长年练功,她身上的肌肉非常的匀称结实,乳房不大,却也不算太小,腰极细,臀部却颇为结实。一般体形削瘦的女孩子,最难看的就是臀部,瘦得像块板,摸起来像三角架。颜如雪的臀虽小,却浑圆如球,紧凑富有弹性,整体看上去,她的身子玲珑有致,便如一枚精雕细刻的美玉,经得起细细的品尝,越品越有味。不过这会儿吴不赊脑子昏沉,腹中如火,哪有心思细细品尝,两下把自己也脱光了,一个虎扑……
原来这合欢蛇乃是蛇类中的一个怪胎,蛇毒奇淫。任何人只要沾着一星半点儿,千贞百烈的贞妇也会变成荡妇,古井不波的老僧也会成为淫棍。颜如雪眼睛看不见,先前不知道,后来发觉不对,向灵犀问清了那蛇的模样,才知是合欢蛇,却已是晚了,自知无力可抗。合欢蛇的蛇毒无药可解,唯一的解法就是男女合欢,否则男会暴阳而死,女会脱阴而亡。这种毒,便是济世金蝉也不敢沾,因为它其实不是毒,算起来应该是一种春药,而且是天地间最厉害的春药之一。济世金蝉是天下一切毒物的克星,拿这春药却是毫无办法。而且吴不赊给颜如雪吸毒也中了毒,就算颜如雪顾惜自己的身子,神智迷失前不惜一死,吴不赊怎么办?她不能不顾吴不赊,只能舍着自己身子,既救人,又救己。
吴不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,迷迷糊糊中,猛然一个激灵,急睁开眼来。颜如雪正坐在他身旁,痴痴地看着他,眼光里柔情无限,身上衣服好好的。吴不赊以为先前是做了个恶梦,可一看自己身上,不对啊,自己身上光光的,仅在腰上搭了件衣服,下面那子孙根还麻麻辣辣的微有些痛。绝对是出了事,自己都微有些痛时,颜如雪女儿之身,会是怎样的伤害?
他坐起身来,刚要开口,颜如雪却伸出一根指头压在了他唇上。她的手指纤细修长,柔嫩如玉,吴不赊竟是开不了口。
“哥,别说对不起,这是天意,更是缘分。”颜如雪眼中满是深情,微微的吐息吹在他脸上,清幽如兰,“你在人界,云州遗族深处魔境,如果不是千年的缘分,我们不可能相见、相识。哥,我喜欢你,敬重你,爱你,不是因为你为云州遗族做了那么多事,而仅仅是因为你这个人。人、神、仙三界,无数英雄人物,千年来,却没有一个人敢深入魔界去寻觅云州遗族,你去了。赵炎身为大赵太子,掌兵百万,西岳帝君为天界大神,替天帝牧守五岳之一的西岳,可这样的一些大人物,为了自身的利益,竟然连起码的良知都不顾。可你呢,绝境中你没有抛弃云州遗族,最终凭一己之力,把云州遗族带了回来。这是怎样的勇气,怎样的智慧,又是怎样的胸怀,我所见过的男儿中,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。”
吴不赊本来满心的歉疚,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说道歉,更不知要怎么弥补这件事。再没有想到,颜如雪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,竟是如此的深情,对他又是如此的崇敬。他一时就傻在了那里,玉人深情款款,他却只以为是在梦中,除了是梦中,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直到颜如雪肩头的灵犀“啾”地叫了一声,他才乍然清醒。他伸手轻触颜如雪的脸颊,玉肌如雪,触手生凉,绝对不是做梦。
四目对视,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说,吴不赊突然觉得颜如雪眼光有异,道:“如雪,你的眼睛?”
颜如雪笑容如鲜花开放:“我的眼睛能看见了。”
“真的?”吴不赊又惊又喜,“为什么,难道说男女的欢爱还可以治眼睛?”颜如雪脸现羞红,微垂眼帘,美到极点,轻声道:“是,也不是。”
这叫什么话?什么叫是也不是,吴不赊越发好奇,道:“好妹子,快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颜如雪却害羞起来,有些扭捏,半天才道:“心眼的心法非常独特,心眼要求明察秋毫,见微知著。但做人家媳妇不能这样,夫妻相处,不能事事明白,更不能事事较真,所以习练心眼,必得是处女,心如冰雪,不染半丝尘埃,而一旦破身,心眼也就废了,只能做平常的女孩子。心眼本为返观内视之眼,心眼既废,光向外看,眼睛自然也就能看见了。”
“心眼竟然这么古怪。”吴不赊又是好奇又是好笑,“也是,两口子过日子,若事事明察秋毫,可就难得较真。嘿嘿,创下这心法的师祖还真是个妙人呢。”颜如雪含羞带嗔地瞪着他:“说得好听,其实还不是你们这些坏男人想在外面做坏事,却还想瞒着我们。”
吴不赊举手发誓:“我绝不敢瞒着我的亲亲好媳妇儿在外面做坏事的,若是做了,叫……”
话没说完,颜如雪已封住他的嘴,却直扑到他怀里来,娇声道:“哥,我相信你,心眼已废,就让我做你傻傻的媳妇儿吧。我不要明察秋毫,这一生一世,只要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你,我就非常满足了。”
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你,这是怎样的傻话?这傻话里却是怎样的深情!吴不赊紧紧抱着她,只恨不得把她小小的身子嵌入自己的身体里。他俯下唇,吻她。她的耳垂晶莹如玉,鼻子小巧玲珑,眉很浅,眼波却很深,她的红唇柔嫩芬芳,带着微微的清凉,贝齿雪白,粒粒圆润如珠。吴不赊记忆中的女孩子里,只有她的牙齿最好,舌头小小的,还有些俏皮,碰一下就往后缩,实在逃不了,就缠丝藤一样缠上来,勾得人心里痒痒的,仿佛心尖子都要勾出来。
吴不赊的手从她衣服里伸进去,抚住了她的一只乳房。先前没留意,这会儿细细揉搓品尝,盈盈一握,柔软中又带着丝丝的坚挺,实是难得的极品。被他揉着胸乳,颜如雪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呻吟。吴不赊却猛然醒悟过来,急忙放开她,道:“如雪,我先前是不是伤着你了?”
这话头有些羞人,颜如雪不敢看他,轻声道:“没事。”
“怎么会没事,我自己都觉得痛,你又是女孩儿家,第一次。”吴不赊急了,“快,让我看看,一定伤得很厉害。”
虽然已经是他的人,但这样的话却让颜如雪羞极,扑到他怀里紧紧捉住他的手,道:“不要,没事的,真的,有一点点伤,我自己上了药呢,你不要担心。”
她羞得厉害,吴不赊倒也不好勉强她,道:“那你好好休息,我们在这里刚好可以躲几天。”说起这个话头,又想起云州遗族的事,吴不赊道:“云州遗族的事你放心好了,我已经想到了办法。”
“嗯。”颜如雪伏在他怀里,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办法,百依百顺的神情,真像一个伏首低眉的小媳妇儿。吴不赊搂着她温软的身子,却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。
席元主不知被木猫引去了哪里,并没有回头搜索,也没有看见其他人。吴不赊两个在洞中住了三天,崖底多有松鸡、野兔,潭中还有鱼,日子过得十分逍遥。头一天颜如雪还不行,第二天差不多就好了,放开了胸怀。女孩儿家的娇憨尽显,有时胡搅蛮缠,让吴不赊目瞪口呆。这还是那个冷静沉着洞烛先机的云州遗族圣女吗?这就是邻居家的傻丫头啊。不过这样的反差却更让人心动,可惜颜如雪身上有伤,虽然每夜相拥而卧,却是不能真个销魂。得到颜如雪的身子是在迷迷糊糊之中,便如猪八戒吃人参果,一口吞下去却不知是什么滋味,更是期待在清醒的状况下细细品尝。不过日子长着呢,也不急在一时。这个女孩,真就像那晶莹的雪花,是那么完美又那么脆弱,只能捧在掌心细细呵护,丁点儿的粗暴,都会带给她无可挽回的伤害。吴不赊可绝不会做那种傻事。
第四天傍黑时分,吴不赊道:“楚王要找我们两个,必是去象南城一带,王都附近应该松下来了。我们出去,他们主要注意的是西南方向,我们向北,回追风寨。”
这几天,两人痴缠在一起,无话不谈。吴不赊的一切,全都掏给了颜如雪。林微雨、叶轻红、九斤丽,加上颜如雪,吴不赊的四个女人中,唯有颜如雪对吴不赊了解得最多最彻底。吴不赊和林微雨有婚姻之约,吴不赊没有瞒她,跟她说了。在追风寨还有一个基业和一批妖怪手下的事,当然也跟她说了。而吴不赊想到的法子,就是像上次起兽兵帮林微雨对付于承一样,再起兽兵攻打赵军后背,在后面牵制赵国的军队,帮楚国减低压力。楚王没有了军事压力,自然也就不会逼着颜如雪去嫁给尸莲王了。这个结也就解开了。
吴不赊先前没想到起兽兵攻打赵军,是心中放不开,带妖怪起兽兵,他又变成妖王了,那么这两年的辛苦岂非白费了。但现在为了颜如雪,尤其在得到颜如雪的身子后,他已不惜一切。如果说林微雨让他珍惜,颜如雪也一样。如果有办法,他绝不会这么做,但现在没有办法,那就只有破釜沉舟了。他绝不能失去颜如雪,更不能容许颜如雪受到伤害。至于林微雨那里,万一事情实在压不住,天庭要把他当妖王捉拿,那也没办法,他只有跟林微雨解释,相信林微雨会理解他。当然,这是最坏的结果,他这么做,可以说是帮了南岳帝君的大忙,南岳帝君总该站出来帮他说几句话,最后的结果或许不会太糟。
吴不赊把家底儿掏给了颜如雪,但中间的一些过碍却没说,颜如雪也不问。作为拥有心眼的云州遗族的圣女,点滴的疏漏也瞒不过她,而现在,明摆着的漏洞她也视而不见。正如她自己说的,她要做的,就是一个傻傻的小媳妇,只是跟着自己的男人走,到底是往西,还是往东,到底是对,还是错,她根本不管。她格格笑道:“还真是好奇呢,你这大妖怪的妖寨,到底是个什么样子。”
“那自然是威风凛凛了。”吴不赊轻托着颜如雪下巴,“多了你这绝色天香的压寨夫人,那更是锦上添花。”
他一脸色色的样子,颜如雪害羞起来,轻打开他手:“去,谁是你的压寨夫人了,我才不要做。”小小的拳头一握,“我要做山大王。”
她那一个小小的拳头,就像一个玉骨朵,美则美矣,可没半点儿力量感。吴不赊忍不住大笑,颜如雪给他笑得恼了,使出兰花指满谷追杀他,最终成功掐住吴不赊腰间软肉,让他那一块肥肉裸体狂奔三百六十度。吴不赊抚着腰恨天怨地:“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,哪怕是云州遗族的圣女,掐起人来也是一般得痛啊。”
“现在你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了吧。”颜如雪满脸得意。
为免不必要的麻烦,颜如雪换成了男装,又把脸涂黄,看上去就是个二十来岁的毫不出众的黄脸汉子。至于吴不赊,干脆变成了一只猫,一下跳进颜如雪怀里,顺爪在颜如雪玉乳上摸了两下。颜如雪大羞,掐着他腰肉威胁:“大色猫,乖乖的,不许乱动。”
颜如雪肩头的灵犀见吴不赊化猫跳进颜如雪怀里,歪着脖子,啾啾叫了两声,那眼神儿里面,满透着鄙视。吴不赊恼了:“怎么着,气不忿啊,占了你地盘?嘿,小姐,如雪可是我的,气不忿也是白搭。”
灵犀又叫了两声,叫声里很有两分愤怒了。吴不赊嘿嘿一笑,忽地伸出舌头,用了玄木心法,这舌头长,至少有一尺三四,红红的舌尖在灵犀面前卷过,吓得灵犀一声尖叫,急飞起来。这下它恼了,叽叽喳喳,一连串鸟语,又多又急,明显是在向颜如雪告状。
颜如雪笑了,伸手让灵犀落在她手上,道:“好了好了,不要吵了。”伸出指头一点灵犀脑袋,又点点吴不赊脑袋,“你们都是我的宝贝,我给你们做个和家,谁也不许再吵。”
这叫什么话,吴不赊差点晕倒,灵犀也同样气不顺,把脑袋扭到一边。得,一对冤家结下了。倒让颜如雪哭笑不得,掐着吴不赊腰肉一扭,恨恨地道:“你和一只鸟儿较什么劲啊。”
这话又恼了灵犀,它可是灵鸟该不是一般的鸟儿。它啾的一声叫,大是恼怒。颜如雪又点它脑袋:“你也是,和一只小色猫较什么劲啊。”
吴不赊再次晕倒,不过在灵犀看来,他根本就是在占颜如雪的便宜,因为他丑陋的猫脑袋就枕在颜如雪丰隆的胸乳上,因此又愤怒地叫了两声,不过吴不赊听不懂它叫什么,只以为余怒未息,也不以为意,脑袋当然是不肯移开了,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枕头吗?颜如雪倒是能听懂,脸一红,却也没有推开吴不赊。
上到崖顶,颜如雪往北飞。吴不赊赖皮,不肯自己飞,总是要颜如雪抱着,还好化猫后不过十来斤重,颜如雪倒也带得动。颜如雪本来有些羞,但吴不赊死皮赖脸,也没办法,只是灵犀意见提了一路,吴不赊反正听不懂,只当欣赏鸟叫了。
正如吴不赊猜测的,楚王派出大量高手搜索颜如雪,主要搜索的方向却是象南城一带,都在南边,北边没怎么留意。颜如雪又是化了装的,一路北去,无人来管她,不数日上了双余山追风寨。
方到双余山下,眼前的情形就把吴不赊吓一大跳,只见无数百姓,拖儿带女,排着老长的队伍往山里赶,一眼看过去,少说也有数千人。
“莫非乌先生的话真的应验了?”吴不赊大吃一惊。
颜如雪落地,找了几个百姓一问,正是吴不赊想的。赵国攻楚,令属国提供粮草军资。这些属国横征暴敛,百姓交不出税,只有逃亡。赵国的属国还只是交不了税,楚国的属国更倒霉,夹在中间的几个小国被赵国大军一路扫过去,更是家破人亡。听说追风寨无偿分地,而且只要交十分之一的税,一些胆大的百姓便纷纷往山里逃,管他妖不妖,反正是个死,裹身妖腹和死于兵乱,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。万一传言是真,真的妖不吃人还分田分地,反倒是登了高枝,比在家乡还好。
“啊呀。”吴不赊大叫,“这才几天啊,流民真的就进山了,乌先生只怕还没准备好。”他化出人身,拉了颜如雪急急上山。
猫突然化人,把周围的流民吓一大跳,顿时乱成一团。见吴不赊急急而走,一群流民倒又疑惑了:“莫非追风寨的妖真的不吃人。”相互议论,胆气又壮起来了,管他呢,死就死,上山。吴不赊不知流民在身后议论,上山进寨。寨中只有猪黑子留守,忙得一脸猪哥像,一见吴不赊,大喜,道:“大王回来了,太好了,流民实在太多,大家都撑不住了。”
吴不赊道:“到底有多少流民,狈有计他们几个呢?”
“狈左相他们几个都在帮着乌右相安排流民。”猪黑子抹一把汗,“流民实在太多,山下的人好像疯了一样,拼命往山上拥,具体多少,狈左相那里有帐册。到昨天为止,共有七万三千多人进山。今天的还没统计出来,已送走四大批了,估计不会少于一万。这些人都要吃、要住、要田、要农具种子,天啊,我从来没见妖怪是这么当的。”
猪黑子嘴角大张着,很得意地叫着苦。这时一个猪头妖兽气喘吁吁撞进来,也没看见吴不赊,嘴哈哈着对猪黑子抱拳道:“将军,又有一大堆人上山了。”
猪黑子见吴不赊摆手,也就不喝斥那妖兽无礼,道:“多少人?”
“一大堆。”
猪黑子没好气:“堆红薯呢,一大堆是多少?”
“就是一大堆啊。”猪头妖兽一脸憨,“好多。”
“具体数目是多少,你不会数一下,你是猪啊?”
猪头妖兽拉拉耳朵:“我是猪啊,南洼小花猪。”
吴不赊扑哧一声笑,猪黑子气得要发飙。吴不赊忙拉住他,猪黑子一脸尴尬地解释道:“狈左相先前有规矩,满一千人为一批,送去木鱼坪。乌先生那边按村统一安置,这样就不会乱。可惜能数数的几个妖兽都押人去了,剩下这猪头,教了几天都教不会。”忽地想到个主意,“你去,城左不是有个羊圈吗?把人往羊圈里赶,狈左相说过,一羊圈差不多就是一千人的样子,满一圈你就送,知道了没有?”
这样也可以,吴不赊目瞪口呆。那猪头妖兽却是狂喜:“将军高明!”拍一猪屁,乐哈哈去了。
“大王你看,这些猪头,实在是没办法。”
“不错不错,这办法挺好。”吴不赊实在是要拿手托着下巴才不会掉下来,还不得不点头。人家是妖怪啊,能想到一羊圈就是一千人这样的点子,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,还要怎么样?颜如雪在边上抿嘴而笑,凑到吴不赊耳边道:“你这些手下还真是有趣得紧呢。”
“没办法了,乡下妖怪,没见过世面,就这样了。”
吴不赊摇头,逗得颜如雪又是扑哧一笑,道:“要不我帮着去看看吧,人吃人而妖怪反倒救人,其实他们不错了。”
“好。”吴不赊点头,对猪黑子道,“你派个小妖给左、右相国送信,晚间要他们来山上一趟,我有事吩咐。”
猪黑子抱拳应了,命小妖送信下山,然后带了吴不赊、颜如雪出去。
仅仅几天,城中人口又繁密了好些,颜如雪走在街头,眼见人来人往,开店铺的、做小买卖的,一派红火景象。偏生人流丛中,时有虎狼经过,又有兽头人身的妖兽匆匆奔走,却人兽相安,妖人共路。这样的奇景,在天下任何地方都绝看不到。颜如雪先前听吴不赊吹嘘,说他追风寨如何人妖和睦,她还不信,这时亲眼所见,再无半点儿怀疑,暗暗叹服,道:“能让人妖和谐共存,你那左、右相国确实了不起。”
“乌先生是奇人,狈有计则算得上是奇妖。”对乌静思与狈有计这一人一妖,吴不赊心里也颇是佩服,转首看着颜如雪道,“以仙子之容而在妖怪窝里安之若素,你也算是奇女子了。”颜如雪俏巧的鼻子一耸:“你是人我就是人,你是妖我就是妖,总之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。吴大王,这一世小女子我是跟定你了。”这话说得俏皮,却是情深款款。吴不赊心下感动,握住她手,凑到她耳边道:“我晚间上床睡觉,你也跟着我上床吧。”
颜如雪大羞,想挣脱他手,哪里挣得开,挣了两下也就放弃了,瞪了吴不赊一眼,却是风情无限。吴不赊心怀荡漾,道:“如雪,嫁给我这个半人半妖的家伙,委屈你了。”他虽然从来都认为自己是绝对的人,但顶有妖光,却一直让他有心理障碍。
“不,哥,你不是半人半妖,你是真正的男子汉,是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大英雄。如雪能嫁得如此夫郎,才真是三生有幸。”颜如雪紧紧地扣住吴不赊的手,“如雪愿与哥生同床,死同穴,海枯石烂,此心不变。”
这本应是花前月下的誓言,却在这妖怪窝里发出来,然而在两人心里,却并没有半点儿的怪异,反是心情激荡,两手互扣,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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